原標題：[紫牛頭條]噴火絕活藝人老孫，一年“喝”油千斤，34年口腔燙傷從未痊愈
在一些旅游景區(qū)和表演活動中，游客常能見到令人叫絕的噴火表演。表演者手執(zhí)火把，猛然一張嘴，從嘴中噴出數(shù)米高的橙色火焰，圍觀的人甚至能在瞬間感受到臉上的炙熱，加上各種雜耍動作，場面十分震撼。這種表演是如何做到的，口腔真的能承受如此高溫么？
絕活的背后令圍觀者好奇不已，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近日采訪到了一位“噴火”表演者孫懷生。今年46歲的他已經(jīng)從事了34年噴火表演，在河南開封市的清明上河園內(nèi)的日常表演，被網(wǎng)友拍攝發(fā)到網(wǎng)上引發(fā)贊嘆，然而歡呼的背后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辛酸。
孫懷生告訴紫牛新聞記者，自己自幼習武，12歲就進入戲班子學習噴火表演，如今從事噴火表演已經(jīng)34個年頭。談起噴火表演背后的辛酸，孫懷生說：“表演很壯觀，但表演者在背后的付出是常人難以想像的。常年的表演過程中，我的口腔曾因燙傷脫皮千余次，可能每年累計要‘喝’下的煤油達千斤，嚴重時甚至每月要洗胃一次?！?/p>
全年全勤
每天“火冒三丈”
在清明上河園景區(qū)里，表演噴火的孫懷生遠近聞名，平日演出他一身宋朝戲曲古裝打扮。之所以穿宋代服飾是模仿古代民間噴火表演者的著裝，據(jù)記載，噴火表演起源于宋朝鼎盛時期的汴梁，街頭賣藝人在表演時，通常讓人拍手叫好流連忘返，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。而今孫懷生每次表演時，都會敲幾聲鑼鼓，游客們也很快會聚攏過來，有時圍得里三層外三層，人群中只見他噴出一條火焰直沖高空，他經(jīng)常表演的地方旁邊老槐樹枝葉都被熏黑了。
孫懷生在清明上河園景區(qū)里表演擠進人群，只見孫懷生端著一個油碗繞場走一圈，他把碗伸到游客面前讓他們聞一聞，證明這碗里盛的是煤油。從游客的表情上看，確實有股刺鼻的味道。而孫懷生喝了一口，做一個吞咽動作，然后再說幾句話，證明自己已經(jīng)把煤油喝進肚里了。他舞動著小火把，然后扎穩(wěn)馬步，吼一聲，只聽見“噗——”的響聲，一條火龍噴出，火焰還伴隨著濃濃的黑煙，火光沖天迎來陣陣喝彩。除了表演噴火，孫師傅還會玩一些花樣，比如說，把火吞在嘴里，游客把香煙伸進他的嘴里點煙；他還會表演噴火烤羊肉串。
孫懷生表演噴火紫牛新聞記者在聯(lián)系上孫懷生之前，曾多次撥打電話給景區(qū)演藝部，每次工作人員都說，孫懷生師傅在演出。孫懷生來景區(qū)多少個年頭了？接電話的工作人員也說不清，她說，反正自己到這里工作時，孫師傅已經(jīng)在這里好多年了。她還說，孫師傅上午、下午、晚上都有表演。而且每天都來，從沒見過他休假缺席。
嘴上常年抹藥膏
燙傷似乎從未愈合
雖然已經(jīng)46歲，從表演的動作和彈跳間可以看出，孫懷生身手矯健，肌肉結(jié)實。附近熟知他的店主說，孫懷生掙的不僅是辛苦錢，而且是血汗錢，用身體健康換來的，他嘴唇發(fā)白就是燒的，雖然每天都抹藥膏，但似乎從來沒好徹底過。對于這一說法，紫牛新聞記者問及孫懷生，他辯解道：“燙傷是難免的，嘴角的疤痕是燙傷的，但嘴唇發(fā)白不是燙的，而是煤油腐蝕的?！?/p> 孫懷生在清明上河園景區(qū)里表演
談及全年全勤不請假的工作狀態(tài)，孫懷生說自己是山東人，在開封沒啥親戚朋友，自幼習武，身體很好，從不生病。再說了，能噴火的人就他一個，很多游客是慕名而來，自己也不想讓觀眾失望。他說，自己不論刮風下雨，每天堅持表演六七場，月收入七八千元。“這些收入主要是靠觀眾現(xiàn)場打賞，少的五毛一塊，也有出手大方的觀眾給一百元，不過我也很滿足了?！睂O懷生說。
紫牛新聞記者問他，是不是真的要把煤油吞下肚，喝的是真煤油？他說，自己練習噴火幾十年，吞下肚的動作是具有表演性質(zhì)的，通常是把煤油含在嘴里，但難免一不小心會把煤油吞下肚，因此以往自己每個月要洗一次胃，因為煤油含鉛比較高，自己也害怕傷身體。除了堅持練功提高新陳代謝排毒，他聽說吃蔬菜可能有排鉛的功效，也就常?？癯运卟?。
既然煤油傷身，能否找個“食用級”的可燃液體進行替代？孫懷生說，自己這么多年也尋思找替代品，但沒有東西能替代煤油。“現(xiàn)在用的是航空煤油，就像zippo打火機用的煤油，清潔度較高的，普通的食用油肯定不行，酒精也不行?！彼f，酒精很危險會爆燃，而且酒精的火焰發(fā)藍，在白天基本看不出火焰，不如煤油火焰大，煙霧大，看起來更有沖擊力。
為練絕技口含煤油
如今已經(jīng)喪失部分味覺
孫懷生老家是山東曹縣安蔡樓鎮(zhèn)。他說，過去他們那兒也是武術(shù)之鄉(xiāng)，村里的孩子都有習武愛好，幼年他拜本村的孫姓本家為師，師父曾在少林寺學習過一些武術(shù)套路，他跟在后面學習硬氣功和拳術(shù)，而文字倒不識幾個。孫懷生12歲那年，已經(jīng)當師傅了，教授本村其他孩子學習武術(shù)。這時，他遇到了后來教授他噴火絕技的師父蒯傳志（音），師父是上海一個雜技團性質(zhì)的老戲班里的成員，恰巧那個時候去安蔡樓物色徒弟，孫懷生因身板和武術(shù)功底不錯被相中?！澳莻€時候，我家里靠種小麥、棉花為生，家里兄弟姊妹太多，家里負擔重，我就跟著師父去大城市學雜技了?！睂O懷生說，自己跟戲班子在上海待了好幾年，后來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去過北京、天津，直到后來解散，自己獨自到了開封，之所以選擇在開封立足，大約是因為開封在宋代很繁華，也是噴火表演的起源地，有生存空間。
孫懷生說，當年師父教噴火這種絕技是要有一定功底的?！跋染毢让河汀⒊曰?、噴火，學習過程很受罪，嘴里都脫過上千次皮了，口腔有創(chuàng)面的時候連喝熱水都疼?！睂O懷生說，好不容易才堅持到今天，如今偶爾也會遇到風向突變，燒到眉毛和頭發(fā)。由于每天口腔接觸煤油，吃東西是沒有滋味的。
孫懷生告訴紫牛新聞記者，自己每天只有早餐是吃的最香的，也最為豐富，因為早上嘴里沒有啥煤油味，妻子會“整”他最喜歡吃的面點。一般中午和晚上吃得比較簡單，喝一些湯水類。他每天必須先嚼點東西，再吃中餐和晚餐，只有嘴里分泌了唾液，他才會恢復(fù)一些味覺，除了到景區(qū)表演，下班后的孫懷生通常是跑步、打坐。
孫懷生噴出來的火焰直沖高空，還伴有濃煙，令游客連連驚呼曾被嗆到眼、耳都冒煤油
被燙到一個月只能吃流質(zhì)
“俺師父對俺很好，很有耐心，但初學者難免在學習過程中受傷，我記得12歲時跟師父進了戲班，后來學習噴火，第一次把煤油喝到嘴里，師父讓我憋著氣向外噴出，結(jié)果運氣方法沒掌握，煤油嗆進六竅，眼睛、鼻孔和耳朵都冒煤油，那種難受勁，想死的心都有了?！睂O懷生一口濃重的山東話，聽起來就覺得很豪邁，他笑著回憶說，年輕時跟著師父學藝時，連自己都佩服自個有毅力。
“有一次也是沒掌握好運氣，氣流倒吸嚴重燙傷口腔，布滿了一個個水泡，最大的水泡一個月也沒有消掉，吃東西都火辣辣的疼，師父給我每天涂一種草藥膏，吃的完全是流質(zhì)?！睂O懷生說，“在這期間師父也勸我不要強撐著上場，但我知道那個時候戲班子里不能隨意去掉已經(jīng)播發(fā)的節(jié)目，那天我在一陣陣鑼鼓聲中猶豫再三強忍著上場，經(jīng)歷了這一遭，什么也不怕了?！?/p>
“幾十年如一日，離不開妻子對我的照料?！睂O懷生說，他和妻子相親認識的，起初妻子不知道噴火會受這么多罪，有一次看到他嘴里起了一個個水泡，心疼得掉淚勸他改行。“孩子們小的時候覺得我很了不起，他們會興奮地告訴其他孩子說，我爸爸會噴火，現(xiàn)在經(jīng)常勸我不要干了，或者干點別的，太傷身體了?！睂O懷生告訴記者，“我認為我對這門絕技還是有熱忱的，不然我也堅持不下來。”
過于辛苦無人愿意再學
醫(yī)生：長期刺激易患腫瘤
在孫懷生看來，這門流傳了1000多年的噴火表演具有神秘性、娛樂性，比較吸引觀眾。他自信地認為，雖然在某些雜技表演中也有噴火表演，但達到他這種演繹水平的不會很多。早在五年前，他就覺得干不動了，有隱退的想法，想招個傳人。五年來，也有一些人慕名來打聽，看到一碗煤油、一個火把，以為很簡單，但聽說練習的過程要把煤油喝到嘴里閉住氣，一旦沒閉住氣，煤油會從鼻子、耳朵、眼角冒出來，那個滋味令人窒息，想學者望而卻步。
如今孫懷生也不再糾結(jié)能不能招到徒弟了?！拔业膬鹤硬幌雽W，也吃不了這個苦，我也不想教他，自己都舍不得兒子吃苦，別的家長就更舍不得把兒子送來學這個啦！”孫懷生說，他有三個孩子，兩個女兒，一個兒子，兒子是最小的，13歲。女兒曾學過，但吃不了苦不學了，以后不可能再學這門技藝，兒子雖然崇拜他，心疼父親不容易，但也不愿學。孫懷生說，還是希望兒子多讀書，將來有其他好的出路，不要走他的路子，自己這輩子走上這一行，愛上這一行，但再過幾年自己就退休了。
江蘇省中西醫(yī)結(jié)合醫(yī)院消化科副主任醫(yī)師滑永志認為，噴火表演者的群體很少，醫(yī)學上并無此類職業(yè)發(fā)病率統(tǒng)計樣本，無法從數(shù)據(jù)上判斷從事這項職業(yè)是否有很高的發(fā)病率。從理論上講，長期受到異物、高溫刺激，對口腔黏膜、消化道黏膜是有損傷的，人體在反復(fù)修復(fù)過程中，可能出現(xiàn)細胞的變異，積累到一定程度會形成腫瘤。世界衛(wèi)生組織把經(jīng)常吞食60攝氏度以上的食物歸結(jié)為腫瘤發(fā)生的相關(guān)因素。從表象上看，噴火表演者雖然猛的向外噴火，但難免出現(xiàn)誤吸，甚至受到刺激的溫度超過60攝氏度，口腔、咽喉甚至肺部都有可能受到嚴重刺激。表演者需要掌握熟練的技巧對抗損傷的發(fā)生，因此，沒有熟練的技巧，還是不要輕易嘗試。
紫牛新聞記者|任國勇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