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秦諸子對于邃古之時的黃金大世都是無比向往的,以為“大同之世”??鬃幼觥洞呵铩?,將二百四十二年分為三世:亂世,升平世,太平世。其欲逆挽當世,使天下由亂入升平再入太平之志顯而易見。這一種改革的思想實在是影響了很多人的。東周之后封建制度崩潰,“禮崩樂壞”,秦朝所建立的郡縣制從政治上來說是更有利于王朝統(tǒng)治的。然而時代是有其惰性的,這一進步在當時被視為異端,再加上秦皇朝所實施的各項暴政,六國遺民波瀾再起,“亡秦必楚”一語成讖。
到了漢朝,看似封建制度重新得到了恢復。然而高祖大封異姓王,亦有其不得已之處。高祖雖被尊為皇帝,但如前面所說,當時之人既不滿郡縣制,滅秦之后自然是想恢復多國并立的局面,至少在事實上要如此。因此即便是所謂的皇帝,在各異姓王的心中,更多的只是虛名而已。(如此也可解釋韓信為何不反,不是愚忠,而是在韓信看來,當下的狀態(tài)是合理的,皇帝只是一個虛名罷了,也絕料想不到皇帝會“反時勢”而行,然而人總是有私心的,何況是面對“第二個始皇帝”這種巨大的誘惑,且高祖這樣也是順應時勢的,終至功成。這或許也是政治上兒童與巨人的差距吧)至于其后如何將虛名化為實權(quán),其間的帝王心術(shù)以及軍事行動不在此細說。
其后剩下的幾乎都為同姓王,看似封建制度得到了恢復,但作為一個大一統(tǒng)的王朝總歸會意識到封建制度的不合理,終有晁錯削藩,七國之亂。漢代人的改革精神也在這一過程中得到了充分的發(fā)揮。
細看漢代人的議論,與后世大不相同。后世的議論都對社會組織的缺陷無可奈何,改革之論終不敢涉及太深。近代的“中學為體,西學為用”即為明證。漢代學者一方面距先秦諸子不遠,對大同之世心向往之,另一方面并未經(jīng)歷過大的改革失敗,因此敢想敢做,對于不合理的地方敢于“撥亂反正”,對政治改革“一往情深”。
王莽改制是集中了儒家的平均地權(quán)和法家的節(jié)制資本。這兩種思潮都起自東周。儒家平均地權(quán)最著名的就是“井田制度”,然而井田制度的實施條件太過苛刻,董仲舒曾讓步為“限民名田”,是否實施也未可知。法家節(jié)制資本的措施桑弘羊曾予實行,主要包括鹽鐵官賣和官營商業(yè)。但僅達到了籌款的目的,改革經(jīng)濟的目的卻未能實現(xiàn)。
到了王莽,結(jié)合儒家與法家,推行新政。“王田”、“六筦之法”等都是這一思想的具體體現(xiàn)。王莽其實是在漢朝改革大勢下站出來最終實行改革的人。要實行改革,自然要獲取政權(quán),因此王莽不是所謂的篡竊。當時的人也并不以此為異端。(漢朝甚至有人上書給皇帝勸其禪讓,大致可見當時人們對于皇帝的心態(tài)了。)
但王莽的改制不僅未能挽救西漢末年的社會危機,反而使各種矛盾進一步激化,由于政策多迂通不合實情處,百姓未蒙其利,先受其害,朝令夕改,使百姓官吏不知所從,不斷引起天下各貴族和平民的不滿。
到了天鳳四年(17年),全國發(fā)生蝗災、旱災,饑荒四起,各地農(nóng)民紛起,形成赤眉、綠林大規(guī)模的反抗。從而導致新朝的滅亡。
王莽改制的失敗是注定了的。因其改革最終的依靠是人,而一個時代明白大勢所向的終歸的少數(shù),明白了大勢又愿意為之而努力的更是少數(shù)中的少數(shù)。統(tǒng)治者中的大多數(shù),其利益總是和人民相反的,況且改革的措施更是歷經(jīng)多次反復,如貨幣制度,官員不一定能完全明白,卻能夠借此攫取利益。因此推行不易,監(jiān)督不得,最終的失敗自然不可避免。改革失敗,而社會組織已被破壞殆盡,內(nèi)亂不可避免,直至光武奮起,最終戰(zhàn)亂局面才被控制。
然而,經(jīng)過這一次大改革失敗后,政治家的眼光亦為之一變,根本改革被視為不可能,想把亂世逆挽而至于小康終不可行?!爸翁煜虏蝗绨蔡煜拢蔡煜虏蝗缗c天下安”成為金科玉律,中國的社會改革運動至此遂告長期的停頓。